项脊轩,旧南阁子也。室仅方丈,可容一人居。百年老屋,尘泥渗漉,雨泽下注;每移案,顾视,无可置者。又北向,不能得日,日过午已昏。
浮图文瑛居大云庵,环水,即苏子美沧浪亭之地也。亟求余作《沧浪亭记》,曰:“昔子美之记,记亭之胜也。请子记吾所以为亭者。”余曰:昔吴越有国时,广陵王镇吴中,治南园于子城之西南;其外戚孙承祐,亦治园于其偏。
吴、长洲二县,在郡治所,分境而治。而郡西诸山,皆在吴县。其最高者,穹窿、阳山、邓尉、西脊、铜井。而灵岩,吴之故宫在焉,尚有西子之遗迹。
黾勉复行役,殷勤感故知。悠悠寒水上,猎猎朔风吹。弹雀人多笑,屠龙世久嗤。往来诚数数,公等得无疑。
经过兵燹后,焦土遍江村。满道豺狼迹,谁家鸡犬存。寒风吹白日,鬼火乱黄昏。何自征科吏,犹然复到门。
沧海洪波蹙,蛮夷竟岁屯。羽书交郡国,烽火接吴门。云结残兵气,潮添战血痕。因歌祈父什,流泪不堪论。¤
鲤鱼山头日,日落山紫赤。遥见两君子,登岸问苦疾。此地饶粟麦,乃以水荡潏。水留久不去,三年已不食。
昔年曾读《山海经》,所称怪兽多异名。仲尼删书述禹贡,九州无过万里程。抟木青羌何以至,伯益所疏疑非真。西旅底贡召公惧,作书训戒尤谆谆。
望见石柱立,知是招提址。莲宇已燹荡,土墙何迤逦。淡淡远天色,梅花带寒雨。溪回竹树交,风吹鸟雀起。日暮湖波深,苍茫白云里。
清浦轻风渡,赤日微云遮。昨问圯桥履,今即下邳街。淮酒市醽醁,楚音杂琵琶。二麦吐新穗,百草敷繁葩。
飞沙竟日少光辉,浪急风高月色微。为忆含桃催物候,尚淹行李未春归。吴歌独自弹长铗,楚制堪怜著短衣。来往常经郑家口,当时同伴共来稀。
昔年宋学士,尝称太朴文。独力撑颓宇,清响薄高云。余少略见之,讽诵每欣欣。淡然玄酒味,曾不涉世氛。
长淮饯落日,圆光正如赭。倾红注流波,殊景不可写。淮水自西流,黄河从北下。并合向东行,终年无停泻。哀此千里客,春至复已夏。独立空惆怅,所与晤言寡。
半月困漳卫,今旦望邹峄。景风时迎舟,积水不盈尺。行路日淹留,归思逾急迫。昔往冒飞雪,今来见秀麦。
百里见青山,言旋谅非徐。风波仍水宿,龙蛇惊夜居。明发尤惨淡,川途尚修纡。水驶凌方约,云寒日未舒。
江乡卜筑又城皞,春去秋来似雁臣。总是寂寥扬子宅,如何更有问奇人。
黄河漫徐方,原野层波生。万人化为鱼,凛然余孤城。仅见沮洳间,檐楹半颓倾。日月照蛟室,风波栖蜑氓。
泗水抱城堙,东去日潾潾。丰沛至今存,汉事已千春。嗟我亦何为,独叹往来频。封侯不可期,白日坐沉沦。
嗟我南行舟,日夜向南浮。今日看汶水,自此南北流。帝都忽已远,落日生暮愁。当年宋尚书,庙貌崇千秋。
竹轩晓星晷,解剥究玄理。试以厮养卒,一一见出处。予欲老江干,因君忽奋起。戒涂上帝京,老骥思千里。吾岂富贵徒,此意共谁语。君来访我时,冰雪蹑穿履。风吹漆纱巾,使我常念汝。
岭表生异人,始兴最开先。余公亦崛起,屹屹天圣闻。圣代丘文庄,富学迈昔贤。忆余童丱时,尝听家君言。
去年河溢徐房间,至今填阏之土高屋颠。齐鲁千里何萧然,流冗纷纷满道边。牵挽小车载家具,穴地野烧留处处。丈夫好女乞丐不羞耻,五岁小儿皆能娴跪起。
十八学士谁比方,争如瑚琏登明堂。立本丹青褚亮赞,至今遗事犹焜煌。有隋之季天壤坼,英雄草昧皆侯王。真人挥霍静区宇,遂偃干戈兴文章。
归有光(1506~1571)明代官员、散文家。字熙甫,又字开甫,别号震川,又号项脊生,汉族,江苏昆山人。嘉靖十九年举人。会试落第八次,徙居嘉定安亭江上,读书谈道,学徒众多,60岁方成进士,历长兴知县、顺德通判、南京太仆寺丞,留掌内阁制敕房,与修《世宗实录》,卒于南京。归有光与唐顺之、王慎中两人均崇尚内容翔实、文字朴实的唐宋古文,并称为嘉靖三大家。由于归有光在散文创作方面的极深造诣,在当时被称为“今之欧阳修”,后人称赞其散文为“明文第一”,著有《震川集》、《三吴水利录》等。